穿过隧道就是青天白云(下)
在世界中心呼唤爱
我什么时候能够毅然自杀呢?这是个问题。
——芥川龙之介,1927
周树人先生做起小说的缘由,已在《呐喊》的序文上约略的讲过了。而我所开始敲起键盘的原因,除了打发时间之外,大概也有那么一丝“读书太少,思考太多”的意味。想来世间很多事情也是同样,总有那么一些看过几部动画之后,也妄想自己成为在家动画批评家的实例;知乎也总有几个肚子里没什么干货,总是侃侃而谈的家伙。
思考太多的结果就是发觉自己的确“思考太多”,这使我有些想要放弃。自己身为没有才能的小说家(自称)的时间已有几余载,不过能够拿出手的作品却全然没有,不得不说是很悲哀的事实。自然,写起东西不免要表达些主见。可惜极易受到影响的我总是在人云亦云,复述一些前人的思想;或者引用几多名家之字句,让自己的文章看起来深有内涵。我是知道的,对于个人的水准如何,是有着深刻的认识。
自几年前开始看久米田康治老师的《绝望先生》,不得不说是非常棒的作品。然而就结果而言,深受影响的我成为了“阴影人”。(卷二,一十四章)在描述一段对话的主题之时,心中总有些“绝望了”的声音不断回响,这使我很难能写一点其他的东西。绝望式的对话固然写起来很是顺手,想到笔下的东西却全然不是我独有的想法而不免有些自责,这也就是所谓的羞耻心罢。
正是这种羞耻心使我觉得,该是时候来走出这幅局面了。正如我知道所写的小说并不吸引人,所以自嘲为没有才能的小说家一样——小说家也要有作出什么,才能称为小说家——这么一想,我似乎只能说“没有才能”而已。
青木原树海位于富士山脚,是个景色怡人的天然林场。(因无人提供取材经费,以下场景皆为想象。)
层层叠叠的山林向我围过来,鲜嫩欲滴的绿意在四周幻散开来,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化掉似的。大约是八九点的阳光透过树荫打下斑驳的光点,虽是入夏,树海中也透着冷静而舒心的凉意。虽然看到了温馨提示爱护生命的标识,且此地是有在不少书中出现过,而我却未曾去过所以不识方向。想必大概是要在这里一直迷路了,不禁连迈步都有些彷徨,这时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白兔。白兔穿着像个绅士,手里(或许该说爪子)还握着怀表;它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跳着,似乎还能听到兔子在自言自语什么太迟了。突然兔子转过头来,红色的瞳孔注视着我。
“爱丽丝,茶会开始了。”它如此说道。
茶会?我颇为冷静的看着兔子先生一蹦一蹦的向我移动过来,这两天经历了不知名的神秘列车、长得mufasa的狮子还有森林中的魔法之家,老实说我顿时有种怎样都好的感觉。虽然我直觉上它可能犯了一个美丽的错误,不过像这样跟着长毛的家伙钻进黑乎乎的洞里似乎也是很难得的体验,但愿这不是坏事吧。远子小姐依旧下落不明,不过她总是时不时的就这样消失我倒也不是特别焦急。
“作为最熟悉的事物,外貌也可能是一种欺骗。”兔子呲起牙,“你似乎变了很多。”
“那你可能需要多补充些胡萝卜素了。”我四处张望着,树木看起来就像贴图一般层层叠叠的覆盖着。
“请问,要如何离开这里?”我靠近兔子,
“你要去什么地方呀?”兔子又看了看怀表,“帽商已经在等了。”
“去哪倒无所谓——”我回答道,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就好,实际的在丛林里并不像荒野求生那么简单。我总觉得在被树木掩盖的阴影中,有些“东西”认为我含有丰富的蛋白质。
“那你走哪条路都行。”兔子看着我的眼睛:“如果你一直走,你总会到个什么地方的。”
林中不知是什么位置,在空地上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上摆着看起来很是贵重的茶具和精致但肯定不够吃的甜点。周围坐着两个人,一只猫和一个空缺。
“各位,抱歉来迟了。”兔子颇具礼仪的颔首,“我在林中遇到了爱丽丝。”
“这世界上有两个爱丽丝?”圆桌旁的猫咧开嘴,耳朵上还穿着铜环。
“你好。”另一个女孩开口道,“你也叫爱丽丝吗。”
“啊,很抱歉。”顺着这股气氛,我禁不住优雅起来,“我不是归人,只是个过客。”
“对,你们头发的长度不一样,而且大小也不一样。”兔子对比着我和那个女孩,就像玩大家来找茬一样,“真是抱歉,我不太能分清人类的异同。”
“过来,甜心。”戴着中筒帽的男子对我伸出手,他的整个左臂都是木制的,“我们能成为朋友,这里有上好的大吉岭红茶。”
“非常感谢,不过我想问——”我顿了一顿,“要怎么离开这里?
“你以为找到了答案,然而你能够来到这里也说明了一些问题。”猫对我露出平静而诱人的微笑,“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什么都不做的理由,就像是避难所。”
它保持着这样的笑脸,继续说道,“古人云要主动寻找才有所得,但古人并没有告诉你能找到什么。只有少数人明确方向,一些人找到了但浑然不知,一些人甚至想都没想过。”
“本以为[放弃]就是结局了。”我叹了口气,“当你发现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结束也或许是不错的选择。”魔女是如此告诫我的,我也很赞同这观点。
“如果你真的赞同,就不会来到这里了。”叫**丽丝的女孩向我走来,“柴郡猫总是说一些看似富含道理但实际毫无用处的废话。”不过所谓哲学家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不用担心晚饭问题的人总是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人生。爱丽丝补充道,“我叫樱井爱,不过他们都叫我爱丽丝。你呢?”
“风浦可条香(P.N)”我回答道,“(P.N)很重要。”
“我们来假装四处看风景吧。”她很其然的牵起了我的手,触摸到了滑嫩的感觉。
“茶会怎么办,骑士圆桌、还有大吉岭红茶,宁静悠闲的午后时光要怎么渡过。”中筒帽的男子碎碎念道,“迟到的兔子和柴郡猫,没有女孩子的聚会一点也不优雅,红心女皇也会这么说的。”
“两个迷路的人抱团取暖。”你舍得打扰这温馨而悲哀的场景吗,猫儿悠然道。
“双胞胎,我是不是看到了双胞胎。”兔子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丢下奇怪的人与兽,我和小爱漫步于树林之中。
“19岁那年我踏上寻找自我的旅程,便一直搁浅在这里。”仙境、世外桃源、人间天堂或者怎样都好。小爱对我说道,“口口声声说是寻找自我,但其实只在逃避现实或者玩失踪,我很清楚自己的事情。”像是最终幻想系列的主角,菲利亚·福格或者飞屋环游记一样,因为种种原因踏上旅途;收获一些感悟,但是这毫无意义。“我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
“人生嘛,总要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借用豆瓣鸡汤来描述自己的立场,“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出门,不过此刻我也算是在迷失吧。”
“能够在这里相遇也算是一场缘分,你听过Ben_E.King的《Stand_by_me》吗?”小爱道,“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将要去往何方,总要有一个人陪在你身边。不嫌弃的话,要一起吗?”
“可以吗?你不嫌弃我吗?”我受宠若惊,“我自称是小说家,其实是个写不出作品的卑贱下作之人。既没有什么朋友也有些神经质,这样也没有问题吗?”
“我没有问你这些啊。”小爱笑道。
“总感觉像这样,最后会找到尸体呢。”我也笑道,不过这是同名电影的剧情了。
“不过那群生物又是怎么回事?”太奇怪了,我问道。
“详细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听说是自从维多利亚时**始他们就生活在这里了。”小爱回答道,“我来到这里之后,总是被那只猫说教,什么活着要时刻保持笑容,什么以为经历痛苦就会成熟起来是不求上进的借口之类的。”
“那只猫一直在笑呢,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回想着猫儿整个脸颊都裂开的笑容,“完全不像总在思考乱七八糟的人。”
“柴郡式狞笑,笑容背后其实掩盖着痛苦呢。”
那是过去的英国人在对待叛国者的时候,会用刀子将敌人的嘴划成两边各分开一半的微笑状,以此表示惩罚的做法。
像这样其实很多事都不是表面上那么阳光。于是我们在树海之中朝着随便的某个方向走去。
“我还是不想放弃。”我对小爱说道,“虽然我并不在乎这本小说到底有没有人看,不过如果真的有什么读者的话,我觉得我会开心的不能自已。可是我文笔很差,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思考着这样的问题,打开word也不知道码些什么。”
“能够坚持自己的人都很棒!”小爱张开双手,掺着灰尘的阳光围绕在她身边,“梵高的人生中屡遭挫折和失败,可是他在其短暂的一生中留下了大量震撼人心的杰作。小有才气却生不逢时的宫泽贤治在死后的作品才被文坛所重视,自称丧失了为人资格的太宰治也是广为人知的名家。”
“能够坚持自己的人都很棒!”小爱重复道,“虽然我也不太有资格这么说,不过不可以放弃希望!”
“有种鸡汤文的感觉呢。我很清楚自己的程度,也知道我只是靠谎言在粉饰自己。”我偏偏头,“如果真的不在乎有没有读者,如果真的只是为了自己而执笔,为何要贴在公众网站上来污染可能点进来的读者的眼睛?”
“这......”小爱抓抓脸颊,“这种事情你不要问我啦。”
“抱歉。”我低下头,“一直以来,我都羞愧的活着。”
以这句作为开场白,我向小爱倾诉了很多。
正如我一直在重复的,我没有可以一起聊天的朋友。对我而言,人的生活是难以捉摸的,也同样是个沉重的字眼。已经工作的社会人,却没有人际交往的能力;所关注的东西也总是游离于普通之外。从小相比于同龄的孩子有些愚笨的我,总为时常的过失而自责。察觉到自己与常人相异的事实使我日日夜夜沉浸在如同炼狱般的悔恨与痛苦之中辗转难眠。
选择了文字作为排解工具,发泄了无处发泄的一些想法。创造出虚拟而又对自己来说无比真实的角色来模拟朋友,这让我得到了些许的安慰。但我深知如此下去是不可以的,想要结束死宅式的生活,却发现自己已经与社会脱节并渐行渐远。
“我一度想到放弃生命。”如此说道,小爱的脸色变得雪白。
“虽然老舍、海明威、太宰治和三岛由纪夫还有顾城都自杀了,但你只是不被认可的自称小说家。”小爱的语速很快,“所以你的死只会给家人徒增伤悲。”他们有你这样的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
“而且,而且。就算是娇柔做作也好,无病**也好,请尊重死亡。”小爱指着我,“这种话可不能随随便便的就说出口喔!”
“对不起,我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总而言之,我迷惘着,“我在想,无人的森林里倒下的树不会发出声音,而这本没有人看的小说是否要继续下去呢。”希望藉此次的寻找自我之旅,可以得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话说回来——
“小爱你又是出于怎样的原因呢?”我问道。
“我吗?”小爱抓抓脑袋,“我想找回失落的记忆。”
进入高中后不久,樱井爱失踪了六个月。被发现的时候,她漂浮在海上,但是失去了与这半年相关的记忆。
“不过为什么来这里。”我疑问道,“不是大海吗?”
“树海也是海吧。”我的事情不重要啦,她含糊的笑着。
我开始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绚丽的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骨感却不算瘦弱的身材,蓝白相异的洋装怎么说,火箭队一样可爱又迷人的感觉。
然而她的小臂缠着绷带,脸色也不是很健康的样子。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肤白的可怕,整体呈现出怪异的气质。
似乎经历了很多,不过我并没有把感想说出口。有时避而不谈才是最大的尊重。
于是我们继续前行。也许是临近边缘了,洋溢着爱与和平的标语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这时我看到了一则寻人启事,在这里寻人应该只能得到悲伤的结局吧。只见上面贴有一张女子高生的照片,下面标有“樱井爱(17)”的字样。我吓了一跳,看向身旁讪笑着的小爱。
“这是你吧。”
“啊哈哈,被你识破了该怎么办啊。”什么怎么办啊,说是寻找自我却被家人寻找着这很不对吧。
“说的也是呢。”小爱微笑着,“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说着她转身而去,我抱着送她一程的念头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无言的走着。
“呐,条子。”突然小爱开口道,“你觉得所谓的寻找自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寻找自我,其实就是发现自己价值所在的过程吧。早在古希腊时期,苏格拉底就以[认识你自己]作为人类探索自身的最高境界。然而我们并没有那么伟大可以去思考“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终极问题,人们只是想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和想做什么。希望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希望自己可以成功,可以写出受欢迎的作品。我想这就是我,也可能仅仅只是我所去寻找自我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吗?”小爱做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倒是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没用啦。”她说,“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有用。[用]暂且不提,我想我来到这里,只是觉得自己毫无价值的生命应该结束了吧。”
毕竟这里是树海不是吗?
她这么说着,忽然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呆立着,心里一片空白。
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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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到头来你还是没有找到自我。”远子小姐坐在椅子上抖着手里的报纸,“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寻找自我]这四个字听起来就特别的中二吗?”
报纸刊登了一则和我有关的新闻,【失踪半年的少女遗体被找到】这样的标题。报纸里写着樱井爱的家庭生活堪比地狱,酗酒的父亲经常对她施暴。母亲因病去世之后,她的父亲又开始对其性_侵。在学校她也受到了同级生的欺凌,最后失去希望的她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真的是寻找自我呢,你做了一件大好事喔。”
“很难说整件事究竟是好是坏啦。”我有些揪心的抹抹眼睛,“不过将其好好的下葬,也算是我身为生者所能做到的最后的温柔吧。”
只不过之后就被附身了,缠着我不肯离开。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是替身使者,干嘛不好好成佛啦。
“这也不错嘛。”远子小姐看着我的背后灵,笑着挥挥手。“Stand_by_me嘛。”
“很多时候你失去的总是最重要的东西,而得到却不怎么尽如人意不是吗?”小爱趴在我耳边说道。
“你不要故作内涵了。”我头也不回的教导着她,“附身灵就好好的做附身灵,不要像之前那样跑出来吓人好不好。”
猛地弄开门,变成远子的样子。那件事真的着实吓了我一跳。
不过话说回来,幽灵的设定还真是方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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